第89章 水月镜花
第89章水月镜花
神殿巍峨。
再次踏足这虚幻飘渺的天际，心境和从前却是大不相同了。
玉墙璃瓦，孤美清寂，彩云缭绕间失神望向云殿前的雪镜，曾几何时，我亦常常在这云殿周围与灵鸟玩闹，可那些终是回不去的时光了。
赤冥鬼神被彻底封印天界镜川，人世太平，这些已是许久之前的事了。
离开时，我没有向任何人告别，只托付墨濯将花萤渡我的修为化作灵珠还了她，至于其他，也只是一句“珍重”罢了。
卿梧曾说作为神，要斩断七情六欲。
神应无情，这样才能公正地管理天地。
可惜从前我不懂，如今我仍是不懂，抛弃了所有的情感变作真正的神，原本想要去做的事却记不清了，那些原本应是牢牢被锁在记忆中的东西因为这份“不重要”而被淡化了。
这跟我将作为人的情感与纤纤交换性命时并无区别。
或许人有情，神无情，这就是最大的区别。
话说回来，那赤冥鬼神黛縈本是我的主魂，如今我们分离，还能各自安好的存活在这世间，实在是稀奇。
本来连卿梧都说，我如今的魂力不足以成神，不出三日必会魂飞魄散。
这算白捡了一条命？不仅成了神，原本亏损的主魂竟也自己生成了，而这主魂，是作为清月的我自己创造的，只属于我的。
轻抚衣袖，忽闻脚边一声脆响。
低眸过去，一块清透的冰蓝色玉佩正散出耀目光彩，这月灵玉不是早已碎裂？怎么还会在我身上？
我将其拾起，掌心一阵火辣疼痛，这是赤冥的力量。
莫非她从镜川逃出来了？
心中疑惑，运作法力向镜川而去。
镜川，原本是天界一隅残缺，因汇聚着凡间的浊气，难成仙境，实在不雅，便被卿梧设成了天牢。
这里的仙气与浊气相混，不再清澈透明，反而变作可以映照出事物的银白薄壁，地界凹凸不平的嫌隙太大形成川岭，因此又名为镜川。
在那趋近于灰色的棱镜中，一身着鲜艳红衣的女子正侧身休憩。
就在我靠近之时，她却突然睁开了眼。
“你竟还没死。”
她慵懒地抚地起身，眼中带着不屑冷笑道：“呵…我提前算出你身边所有人的结局，无论是朋友还是敌人，他们或者孤身一人走遍天涯，或沦为常人在人间开设铺子，或疯或死，本以为你身边再无一人！可惜，我唯独没有算你。”
“你竟对我的敌意这般大。”我将那块被她施了术法的月灵玉扔给她，“我们本是一人，为什么？”
“为什么？你可以是人，我却是永远的赤冥鬼神，我才是主魂，你永远只是一点魂力变成的东西，你凭什么在口中说得我们二字？”她只瞥了那月灵玉一眼，捡起捏了个粉碎。
我垂眸轻叹道：“我还以为我们会有许多共通之处，只是现在看来，偏像极水火不容了。”
“因为你不是我。”她赤色瞳孔中闪着暗紫的光，定定地看着我。
“我一出世便是神袛，只可惜这三界太过肮脏，仅三百年我就忍不住想推翻一切，创造出新的生灵，我那时想我既已成神，为何要被小小的这小小的规矩所约束让自己不得痛快！神明本来就是创造天地的，我本就是神了，为什么又不许我杀掉其他生灵创造新的？”
她眼中冒着怒火，嘴唇气的颤抖，血色的衣上散出一股浓厚的血腥之气。
我无法想象那短短三百年，让她到底经历了什么，便静静地坐在她面前，安静地倾听着。
“你知道么？”她恢复了些理智，眼神也不似刚才那般恐怖，又继续说：“我先是屠了鬼域，将制定阳寿的册子毁去，解放千妖百鬼，为了彻底与天道逆行我舍了去魂中那一点点良知，可就是因为这一点！那点良知居然脱离我的控制独自成形，去跟天神通风报信！”
听到此处，我心中不免一震。
莫非世间的因果早已定下？
正疑惑时，只听黛縈又说：“这也罢了，只是她竟为那卿梧领路到我寝宫暗害我，不过我的那丝良知却只继承了我的样貌，一点力量也无，轻而易举被我捏碎了。”她说完，自嘲般笑了笑，等着我的反应。
“你刚才说你良知的样貌和你一模一样？”
“是啊，她和我一体，灭了她最后还是会回到我的体内，啊，说不定卿梧那时候就喜欢上我的分身了，竟将我当她的替代品温养这许多年。”她虽是笑着，语气却甚是冰冷，“看来他作为神的潜质也不比我少，一样喜欢创造嘛。”
我静默，心中却默认了她的观点。
见她今日说得这般痛快，便刨根问底继续问道：“那月灵玉和泉幽和你又有什么渊源？”
她语气淡淡：“哦，我是他师父。”
师父？！
可是那次在幻境之中，怀朔师父的实力远比不上卿梧。
她似乎看出了我心中所想，便开口为我解惑：“仙霖幻境和事实自然会有所偏差，那时我被卿梧伤后逃往人间，遇到一个被人欺负的小男孩，见他眼中恨意与我相当，遂心喜收了，这月灵玉是他家传之物，只是他也因此家破人亡。”
“那他之后是不是把月灵玉转赠给你了？”
她摇了摇头。
“他将玉佩送给了我的良知。”她说这句话时忽有些出神，接着她双眸闪亮，笑道：“竟是如此，我终于明白你为什么非但没死，还能成为真神了。”
黛縈见我疑惑，又道：“世间生灵只要修炼有成便有机会成仙，而仙要成神也是一个无法估量的高度，需要堪比救世的大功德……他想方设法从我这拿走戮仙剑，就是为了让你亲手毁去熔心。”
一种熟悉又陌生的感觉传上心头。
眼眶不知为何酸涩无比。
她仔细地看着我道：“恭喜，这下你又获得一次重新选择的机会了。”
我居然又能感受到人的七情六欲了。
这代表着，我并非神了。
“别担心，我只是施了些小术法，你若想重归真神只需言语一句，只是你再无法回头。”她歪头，指绕发丝问道：“只是，你真的愿意成神么？”
我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，从未感觉到这般真切。
沉吟片刻，我终启唇：“谢谢……。”
她复将身落于玉塌，轻闭双眸：“不必了，愿你这一生会比我好些。”
(本章完)